我睁眼活着,闭眼死亡。
*字数16000,北国童话完结版本
*老年嘉金,北国梗,有原创角色出没。
*中途有雷安雷,格瑞出没。
*一个小姑娘视觉的小故事,笔力不足无法描写的很好请不要见怪(ノ)`ω´(ヾ)
*拿出来混更
【文章前言】:可以说文章里面他们的相处是我幻想的一直生活下去的样子,棱角被岁月磨砺,逐渐为对方改变自己原本的姿态,直到相互之间变得契合,不管时光如何变迁,不管过去如何荣光,他们最终都活成了一个普通人的模样。难逃凡人的生老病死,却也拥有凡人的快乐。
何为幸福?
一块面包,一幢房子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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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个小房子,还有两个老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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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叫斯诺,十四岁,住在一个常年被冰雪覆盖的小小国家,还差两年就即将迎来我美丽的十六岁青春。
我相信,在天光破晓,极夜褪去的那一瞬间,那个出现在我幻想里,有着一头金子发色的南国男孩儿会微笑着对我伸出他那只纤长漂亮的手。
“你指的是被一个渣渣逮到另一个满是垃圾堆的地方吗。”发丝苍白的老人陷在厚实的丝绒沙发,两只玉石雕成的圆球在手掌间咯吱咯吱的不停旋转,厚实的毛线毯子被平铺在膝盖上,他眼睛半合着,一副被室内的温度包裹着昏昏欲睡的模样。
“……”
没错,这个有着不说刻薄话就会死的毛病且热衷于打击我这个十四岁未成年的臭老头就是我的收养人……之一。
“没事没事。大不了那人来了嘉德罗斯你就打断他的腿嘛”带着厚实手套的另一位老人拿着新烤出来冒着香甜热气的松饼乐呵呵的走过来接话,他把滚烫的铁制托盘放在早已准备好的湿抹布上,然后捏着夹子把金灿灿的松饼一个又一个的放进透明的玻璃盘里。
“……我觉得我应该说点什么。”我深吸口气,看向我那个在厨房里解围裙的另一个收养人。
“你觉得我应该说点什么呢,金。”
我觉得我应该是把自己的不满很清晰明白的表达出来了,毕竟一个十四岁的淑女不能用太过粗鲁的言辞来表达自己想要掐死这两个无情嘲讽我少女梦想的老混蛋,所以我用了一个自以为比较委婉的方式。
“我觉得——”厨房里的老混蛋拍拍围裙走出来,把一个还冒着热气的松饼塞进我嘴里。“我们家这个十四岁的心里早熟的小姑娘应该很清楚的认识到早恋的错误以及危害性,并且发誓在我们两个老东西进坟墓以前都老老实实的跟男性保持十五厘米的距离。”
“你这是封建思想!该死的封建糟粕!!!”
“封建糟粕的最大成品就在那边的沙发上坐着呢。”金拍拍我的肩膀,快乐的老混蛋冲我眨了眨他那双蓝色的眼珠。
“快去解决他。”说完他把整盘松饼塞进我怀里,吹着口哨搓了搓手离开了。只留我跟哨塔一样站在客厅里,捧着个松饼和沙发里的“封建余孽”对视。
“还不拿过来。”
前一代的封建统治者冲我勾勾手指,金色的眼睛里全是看傻鸟的神情。
不在鄙视中爆发,就在鄙视中灭亡!!我——
“好的大佬,知道了大佬。”
战力值负五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D
2.
老爷子嘉德罗斯是个很厉害的人。
对,超厉害。
我用我这十四年的人生经历发誓,这辈子就没看到过那么厉害的人。厉害到能把身边的任何物品变成武器,大到割草机水管老虎钳花枝剪小到榴莲皮指甲钳掏耳勺牙签,我甚至看到他拿着平时打扫房间用的鸡毛掸子戳穿了一头熊的脑子——当时金正在院子里浇花,那头熊里他的后背只有一米远。
“那是你太弱了。”当时那个嘴巴刻薄的老东西擦了擦粘上熊血的双手,表情嫌弃的把那个存了半个冬季肥膘的大家伙拖进了我们房子底下的储藏室。
不过也许是因为年纪大了的原因,老家伙越来越懒了。
3.
金是个花花公子。
阿不,花花老头子。
虽然他并不喜欢我这样叫他,但我觉得做人不能违背自己的良心。
“什么叫违背良心!我这叫青春不老永远十八!就算老了我也是所有糟老头里面最帅的那个!”
——“糟老头子。”屋子里的另一个糟老头子拿着毛毯经过,看也没看就轻飘飘的接了下一句话,然后抱着毛毯跟过冬似的窝在火炉边。
“嘉德罗斯!!!”
看着撸着袖子朝客厅冲过去的二号监护人,我不自觉的摊手。
你看,实话永远不会让人高兴。
4.
好吧,其实除了嘴巴花了一点金还是很好的。
托他的福让我从嘉德罗斯手下健健康康能跑能跳的活到了十四岁。
没有缺胳膊断腿,也没被饿死。
5.
“其实当时还是嘉德罗斯发现你的。”金盘腿坐在火炉边拍了拍大腿,眯着眼睛仿佛在回忆什么的样子。
“那个时候他去打猎,回来的时候斗篷里鼓鼓囊囊的。”
他喝了口茶,然后又看着我嘿嘿嘿的笑起来。
“然后你这个小家伙就跟开始哇哇哇的叫,把我吓了好大一跳。”
“你那个时候才多小啊。”他眯着自己那双蓝色的眼睛,伸手在壁炉前比了比。
“跟只小猫仔一样。”
我靠在金的肩膀上发呆,压根就没关注他讲述的内容,因为这些话题他已经足足唠叨十四年了。
无聊之际我转头看向另一边的位置,嘉德罗斯闭着眼睛裹着毯子,睡的很沉的样子。
我又看看金,忽然发现他们已经很老了。
7.
他们从来都没有跟我讲过他们年轻时候的故事。
“那可不是什么美丽温馨的睡前故事啊。”金拍拍我的头顶,给我把被子掖平。
“没有王子的故事可不适合小公主。”
“我没想当那玩意。”我努力睁大眼睛瞪他,试图让他感受到我的决心,毕竟这个事情我可是从八岁好奇到了现在。
“我觉得身为被领养人我有必要知道我的领养人的一些事情。”
金眨眨眼睛,老爷子还是一副诚恳的表情。“我觉得你应该少跟镇里的那个传教士接触,你都被他教坏了。”
“金!——”
“好了,晚安吧小公主。”
最终我还是没知道他们的事情。
8.
听金说,嘉德罗斯曾经是个国王。
就是那种打个蚊子都要指挥千军万马的童话书里的国王陛下。
“……”
“怎么了,你不相信?!”金表情很夸张,他双手乱挥,好像我不相信这件事情好像多么令人难以接受一样。讲道理,其实我内心是很想接受这个说法的,但是有时候你必须要听从现实的感召。
“就是,金——”
“啥。”他看着我,那双长满皱纹的眼睛难得瞪的圆溜溜的。
“嘉德罗斯在你后面。”
“……”
——让我们在这里祝这个可爱的老爷子好运吧。
9.
嘉德罗斯无疑是个暴力的老家伙。
永远比旁人要短暂的耐心,火力完全不输给那些叛逆期的街头少年。
我记得有一次金让他盯着烤箱里的面包有没有烤好,照理说金定好时间之后只要定时去看一看烤箱里面包膨胀的程度就行了,可是这个家伙,就这么盘腿坐在烤箱外头认认真真的盯了一个小时——期间掰碎转头若干劈断树枝若干外加把水泥地面刨出一个洞。
老实说我也是第一次知道一个小时居然能做完那么多事情。
后来我去问金为什么不告诉嘉德罗斯烤箱已经调好了时间只需要定时去看一看这件事。也就是那个时候,我面前蓝眼睛的老家伙捏着下巴思考了一下,然后露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你不觉得这个家伙明明不耐烦的要死却还是老老实实守着的样子很可爱吗。”
我回头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正撇这嘴剥橘子的嘉德罗斯,难得对金这句话表达了同意。
后来我们谁也没提烤箱这件事。
那一年冬天就数我们家的炉火烧的最旺,而且金还拿那些碎砖砌了个小面包炉。
我很开心,因为又有新点心可以吃了。
10.
金和嘉德罗斯的关系很好。
起码我是这么认为的。
“你哪里看出我们关系很好了!”金愤怒的挥舞锅铲指着对面的嘉德罗斯。“看看他那张全世界欠他八百万的臭脸!我看着就来气!!”
上面那种外祖母抱怨外祖父的口气,是不是觉得很耳熟?
11.
今天金又出门了。
他得为下个冬天的粮食做点采购。
我能感觉到嘉德罗斯很紧张。
“金呢。”那个老家伙扶着眼睛拿着报纸,粗声粗气的冲我吼,脑袋却是离报纸近的恨不得直接贴在上面的样子,就是打死不转头朝门外看一眼。
在金出门前这两个老家伙大吵了一架,脾气暴躁的坏老头嘉德罗斯被金勒令不准跟着出门了。
“还没回来呐。”我叼着新烤出来的小饼干在屋里蹦蹦哒哒的跳橡皮筋——这个在这个小城突然火热起来的玩意,我磨着金给我买了一根玩。
“吵死了小渣渣!”嘉德罗斯摘下眼睛收了报纸又冲我吼。我敢肯定他只是在迁怒我,因为现在那个最让他生气的人正在街道外面大摇大摆的买东西顺便和漂亮的老太太搭讪玩笑。
对于这种事情我是有经验的。
“外面要下雪了。”我把嘴里的小点心嚼碎,享受着热腾腾的甜蜜糊糊从食道滑进胃里的感觉。“天气预报今天会有大暴雪,金没带伞。”
嘉德罗斯没有继续数落我,或许他根本连我后面说的话都没听见。在我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那个老家伙就转身走到柜边拿着伞窜出门了。
志得意满的就像个打了胜仗的幼稚鬼。
晚上的时候他们两个老东西是手挽手回来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眼睛有点痛。
12.
嘉德罗斯很喜欢跟着金。
金给花修剪枝条的时候他跟着。
金喂鸟的时候他跟着。
金打扫卫生的时候他跟着。
金……
“嘉德罗斯!你这个老混蛋给我滚到一边去!再揪我郁金香的叶子咱俩就玩完吧!!!”
咳,嗯,更正一下。
嘉德罗斯很喜欢跟在金身后搞破坏。
13.
最近金好像不知道从哪来的兴趣,他开始织起了毛衣。
虽然后来他放弃的把毛衣袖子绞了做成了背心。
在嘉德罗斯拿到那件东西的时候我看到老家伙的表情明显的扭曲了一下。
“丑爆了。”
我点点头,顺便在内心拒绝承认这玩意是金原本要织给我的事实。
然后在第二天我就看到嘉德罗斯穿着这件毛线马甲在客厅里拿着水杯转来转去。
看起来蠢爆了。
我面无表情的想,再次咽下了这玩意是金打算织给我的结果没想到织大了的事实。
14.
今天金没给我讲夜间故事。
嘉德罗斯痛风又犯了,所以今天晚餐变成了全素宴。
老家伙瘫着张脸吃完饭之后到睡前都没跟金再说一句话。
金这会正在哄他。
……凭什么啊。
身体健康却被迫吃了一天蔬菜我也怨气很大好吗。
为什么不来哄哄我?!
两个老基佬。
睡觉了,生气!
15.
北国的春天总是很短暂的。
也因此显得尤为可贵。
冰雪消融的时候太阳总是格外的大,而这个时候,金总会不顾我跟嘉德罗斯的抗议把屋内的小木桌拖到外面的太阳底下。
“好好晒晒太阳吧,不然一个冬天咱们这儿就能多出一个老傻子和小傻子。”
我哆哆嗦嗦的搬着小凳子做到太阳底下,双手捧着热奶茶赶紧喝了一口。热气腾腾的液体从食道滑进胃里的感觉让我好受了不少。
“得了吧,不用等下一个冬天了,现在这里就能多出三个冰坨子。”
“哼,渣渣仅存的智商估计也想不到早春的天气比冬天还要寒冷。”
老爷子嘉德罗斯难得附和我的话,他盘着双腿坐在门槛上,拿个小锤子乒呤乓啷的砸杏仁壳。
“……要不咱们进去?”金搓手,蓝眼睛里写满了无辜。
“别别别。”我把茶杯揣紧了一点。“你别想再让我搬那个破桌子!重死了!”
“不进去。”嘉德罗斯往嘴里丢了颗杏仁。
金讪讪的缩了缩脖子,也拖了个小凳子蹭到嘉德罗斯旁边,夺过他的锤子心疼的摸门槛。
“这么砸也不怕把门槛弄碎了。”金嘀咕了一阵,然后又开始给嘉德罗斯砸杏仁。
……这两个老东西连敲击点都是一样的,交换的举动有意义吗???
16.
听说高等星域的学院要来我们这颗偏远的小星球招生来了。
听说还是个仅剩不多的几个拥有皇族的星球之一。
听说还是拥有最发达的科学技术的圣空星。
听说……
“哎呀嘉德罗斯,你赶紧写个推荐书,斯诺高等班不就妥妥的了。”金搓着手绕着客厅的红木小茶几团团转,像一只没头没脑的大苍蝇。
“你是想咱们再搬一个地方吗,渣渣。”老嘉德罗斯难得被取消了禁肉令,现在他正美滋滋的撕着鸡翅膀。
“……那就不能换种委婉点的方式吗,你看比如匿名信什么的。”
“得了吧,那样这个星球就会被那些老疯子记上暗网追杀令——罪名是冒充王室。”
“……”
不等等!我怎么有点听不懂?!什么匿名信什么王室什么暗网追杀令?!为什么感觉好恐怖啊可以麻烦你们先消除一下我的记忆吗!!!
17.
在我的强烈要求下两个老东西还是跟我解释一下……稍微的。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金用那种‘傻孩子就是不记事’的表情看着我。“嘉德罗斯以前是个国王啊。”
“国王啊……等等卧槽你那回不是开玩笑吗?!!”
“女孩子家家不要动不动卧槽卧槽的,还有我哪里开玩笑了。”
“你哪里没开玩笑,明明那次还被嘉德罗斯修理的那么惨!”
“那明明是嘉德罗斯不让我告诉你啊。”
“……所以。”我咽了咽口水,有点艰难的指向那个在餐桌边咬鸡骨头的臭老头。“那是真的?那家伙真是个国王?还是圣空星的?!”
“是啊。”金沉痛的点点头。
我的天,圣空星的人民到底是有多强大,才没被嘉德罗斯玩死啊。
18.
最终我提前进大星系求学的计划还是被无情的搁浅了。
并不是那种老人家离不开儿女承膝的狗屁理由——虽然这是嘉德罗斯这么说的,但我和金一致认为这个理由并不狗屁。而是因为如果我去了,那么圣空星的那群被科技和力量冲昏头脑而妄图取代神的垃圾渣滓(嘉德罗斯称)一定会像鬃狗一样寻着肉食的气味跑过来。
到时候我们三人都会有危险。
“怕什么。”金一拍桌子,然后被桌子的反作用力震的疼的嗷嗷叫。他朝掌心吹了口气,撑着一副强硬的样子。
“来一个灭一个来两个灭一双。”
坐在沙发上假寐的老家伙掏掏耳朵,金色的眸子里充满鄙视。
“靠你那种不稳定的状态吗。”
然后金就低着头回厨房刷碗了。
我觉得自己好像是错过了什么,虽然一下子想不出来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但是……金真的超怂啊。
19.
圣空星的人回去了。
听说是在昨天深夜的时候回去的。
真遗憾呢……高等星系回去的排场一定很大吧。
“实际上他们回去的时候一点动静都没有。”金端着今天份的早餐经过我的身边。“我去买面包的时候看见镇长了,他也不知道那群家伙什么时候走人的。”
“哼,一群寻着味过来却找不到食物的苍蝇,飞累了自然就滚了。”嘉德罗斯从外面走进来,拿着一排刚拆下来还留着新鲜血迹的铁丝网。
“唔啊,才早春就有那么多狼吗。”我看着血迹有点惊讶。嘉德罗斯经常会在开春的时候在我们的屋外装上铁丝网和各种陷阱,为了抵挡那些神出鬼没的野狼与狐狸,只是这次血迹出现的时间好像比以往的春分时节提前了许多。
“对啊。”老家伙拎着铁丝网出声,他拿指尖摸了摸那道干在网格上面的深色痕迹,冲着窗框上才刚刚长出嫩芽的牵牛花藤勾起了一个古怪的微笑。
“几只饿到干瘪的小狼崽子。”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嘉德罗斯露出那样的表情。
充斥着对生命的漠视嘲讽……以及浓重的杀意。
20.
那晚我并没有吃到金自己做的独家狼肉饼。
嘉德罗斯说那些都是病狼,他晚上解决掉他们之后就找了个荒山野岭剁碎烧掉了。
——“埋进土里也是污染土地。”
当时他慢条斯理的撕着烙饼跟我这么说。
不过那次之后直到春分,嘉德罗斯都没有在院子外面安铁丝网。
也没有在大半夜出门然后又神出鬼没的回来。
啊?什么?跟踪??
我跟踪他?!!
别开玩笑了!我只是在半夜上厕所的时候刚好撞上从门口进屋的那家伙而已。
只是这样。
21.
我是一个很贪心的人。
也很小心眼。
所以我只要乖乖的待在他们身边做一个小公主就好了。
童话书里的小公主都是没什么心眼的小傻子。
所以我也会在这两个老家伙面前做一个没心眼的小傻子。
22.
金的花粉症又犯了。
对老人家来说这有点要命。
嘉德罗斯难得没有跟他呛声对着干。
而且我发现嘉德罗斯会洗碗诶!居然还没打破盘子!!
天呐!
这太不可思议了!
23.
今天家里难得一见的来了客人。
两个男人,从沧桑沉淀的岁月中走出来的男人。
一个穿着考究的就像是我们镇上最有钱的那户人家的绅士老爷。
另外一个围着厚重的貂绒披风,绣着复杂纹案的内衫在披风之下若隐若现。
“您好。”绅士老爷笑容和善的站在院子外冲我打招呼,然后在下一句话的间隙被身边围着披风的老人插了嘴。
“小姑娘,让你家里那两个老东西出来一下。”那个家伙冲我挑了挑下巴,露出一个和金很相似的,那种经常会出现在漂亮老太太身边的轻佻的笑容。
嗯,又是个自命风流的老头子。
“我说了很多次了,不要总是在一个漂亮的小淑女面前做出这幅姿态!你把我的话当成什么了!”
“哦。”被绅士呵斥的老家伙拿小指掏掏耳朵,然后撮嘴吹了口气,表情有一种欠揍的漫不经心。“当然是放屁了。”
然后我就一脸懵逼的看着原本衣着考究的老先生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两把不同色系且十分闪亮亮的刀窜起来了。
“你这个恶党!觉悟吧!”
“呵呵,以为我会怕你吗,傻子骑士。”
好……好厉害……这么大的锤子居然也能藏在斗篷里吗?!!
24.
当然两个家伙最终还是没打起来。
正确的说——是还没打到毁掉我们的小房子的程度。
因为在我懵逼的时候老嘉德罗斯刚巧扛着一头死透的冬熊走进院子。在看到那个围着斗篷的老家伙一锤子捣烂金辛苦种植的郁金香之后,嘉德罗斯的表情就变得极度糟糕了。
他扯下脖子上银制的细链,取出了那个我一直以为是挂饰的金黑相间的圆柱体。
我就看着这个圆柱体长成了一根……棍子。
然后嘉德罗斯拿着棍子走进混战圈。
再然后?
emmmmmmmm……
看着被当成糯米丸子串一起的两个老客人,我在心底暗暗发誓——以后打死我也不会惹嘉德罗斯生气了。
25.
“咳……那些损失我都会照价赔偿的,给你们造成困扰我真的非常抱歉。”
教养良好的绅士先生啜了一口手中的咖啡,清清嗓子率先表态。我看到嘉德罗斯虽然依旧黑着脸双手抱壁,但是眉头稍微松了一点。
“我附议。”老痞子先生(请原谅我根据自己的印象来取得称号吧)也举起自己的手,做出一个类似投降的姿势。
“毕竟这确实是我们的错误,赔偿我会照实付的。”
“哼。”
听到两人的明确表态,嘉德罗斯哼了一声,站起身头也不回的走进书房了。
“别理他了。”金端着热气腾腾的苹果派从厨房里走出来,笑呵呵给在场所有人倒满新鲜的热咖啡。
“几十年的臭脾气了。”
“哇哦,看起来真是棒极了。”老痞子吹了声口哨,也不在意手是不是干净,伸手就拿起一份苹果派咬了口。咀嚼一阵之后他和着手中的咖啡将食物咽下,表情似满意似惆怅的叹出一口气。
“你小子那时候要是有这手艺,一定能和卡米尔关系很好。”
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原本轻松的气氛在这一刻有点凝滞了。
26.
“斯诺。”金冲我眨眨眼,把属于我的那份苹果派端给我。
“拿着这份小点心去找你的小朋友去玩吧,记得晚餐以前回来。”
我乖乖的接过点心,点点头跑出了温暖的屋子。金是一个温和的人,但在某些时候,他却能比嘉德罗斯还固执倔强。每次他对我露出这个表情将我打发到外面,我都知道那是他不希望我接触这件事。
金是一个负责的老家伙,我相信他的决定总是对我好的。
晚餐的时候我回到家,却发现那两个老客人还待在我们家里。
“冒昧叨扰两天。”绅士先生摸摸我的头,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漂亮的小礼盒。“很抱歉给漂亮的小姐造成了糟糕的初印象,这个小玩意是我的赔礼。”他抬手抚肩膝盖微屈,冲我行了一个童话书里的骑士礼。
“在此自我介绍,在下安迷修,是一名骑士。”
“……”我站在客厅里,感觉有点尴尬,毕竟我没有随意收陌生人礼物的习惯,而这个行为让我很难言说的老爷子,目前还是我陌生人列表里的一员。
“噗——”
一声忍笑的声音传来,脱掉斗篷的老痞子摊在沙发里捂着肚子笑的抹眼泪,而我面前那位年长的骑士面色则是越来越黑。
“小姑娘哈哈哈……你……哈哎呦……你别听那老东西瞎扯,那家伙年轻的时候没马,现在老了就是一个养马的哈哈哈……还骑士呢!哎呦笑死我了我不行了……”
咳……嗯……安迷修先生的脸色已经很糟糕了,我还是不要再落尽下石的笑出声了。
27.
现在我知道了。
绅士先生叫安迷修,在高等星系开着一家养马场,是一个童话书里那样的骑士。
而那个风流的老痞子先生叫雷狮,他自称自己是个星际海盗,其实他的重点是在海盗后两字上,但我觉得按照现在的流行,应该用“星盗”二字称呼更为帅气。
“小姑娘你很有眼光啊,要不要跟我一起干。”
啊呀……一不小心就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了呢。
嘉德罗斯啧了一声,双手捏着筷子,把手里两根细长的木棍直直插在米饭上,摆在雷狮面前就像两根烟雾袅袅的香。
我看到安迷修有点紧张的按住雷狮的肩膀,上身有种向后撤退的趋势。
“别开玩笑了雷狮,斯诺还要去上学呢。”金啊哈哈的端着最后一道热汤走过来打圆场,擦围裙的样子像个慈祥的外祖母。
“你真是越来越贤惠了啊。”老痞子海盗仿佛完全没感觉到现场紧张气氛般的啧啧感叹出这句话。
这回轮到金暴跳如雷了。
“雷狮你欠打是吗!!”蓝眼睛的老头子撸着袖子就要冲上去揍人,结果被嘉德罗斯扯着衣角拦下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嘉德罗斯的心情好像还挺不错的。
28
今天晚上我做了个梦。
这是我十四年第一次做梦。
那是一个褐色荒芜的世界,地上躺着很多人,鲜血和不断分解的碎块构成了整个世界崩裂的终曲。
最终只剩下十个人。
“姐……姐姐……”
带着鸭舌帽的少年上身的衣衫已经被鲜血全部染成了浓重的褐色,他仰头看着昏黄天际的某一处,蓝色的眼睛茫然失焦。
“嘿。”
我听见自己细微的笑声,在无边寂寞的宇宙中响起,消散在舞台剧末的终曲里。
可还没等我惊诧,场景就在那一瞬间转换。
带着星星头巾的青年被手持双刀的男子搀扶着,两人前行的步伐在将地上血液拖拽出道道痕迹。
白色头发的青年单膝跪倒在地,捂着腰侧不住喘息。
而原本那个有着蓝色眼睛的少年此刻却是癫狂的站在山峰,身边被黑色扭曲犹如荆棘一般的箭头缠绕包围。
在他的身边,还有一个人,他拽着少年的胳膊,手中武器抵住少年的喉咙,他说。
——“渣渣,清醒过来。”
又是瞬息的断层。
接下来的记忆就是痛苦,那种身体被分为两半的痛楚,我看到一个金色的女人站在少年的身后,她的身体崩离成碎片,涌入少年手中变成一柄巨大的金色的剑。
少年对着我举起了那柄剑。
然后,我就醒了。
29.
我是被尿憋醒的。
刚醒的脑子里混混沌沌模模糊糊,走出房间的时候我发现天还没亮透,那两个昨天看起来关系很不好的骑士先生和老痞子裹着一条毯子缩在客厅的沙发里,头靠头肩贴肩的紧紧挨在一起。
也许是壁炉里烛火的爆鸣声太响,他们并没有发现我的存在。
“一眨眼功夫,咱们就都变成糟老头子啦。”
我看见老海盗抬手拍了拍骑士先生的大腿,用一种近似感慨的语调说着。
“当然就算变成老头子了我也比你帅。”他咂咂嘴,把毯子往上裹了裹。
“闭嘴,睡觉。”年迈的骑士先生拍拍身边老痞子的脑袋,口气一点也没有在别人面前的那种客气。
“就算把我气死了你也没酒喝。”
后面的对话我并没有听见,因为我觉得自己再待下去估计就会被两个老家伙发现了。
30.
金已经跟嘉德罗斯开始商量让我上学的事情了。
雷狮跟金推荐了雷王星的一所高级学府。
听德蕾莎说上学是件很麻烦的事,其实我真的不太想上学呢。
“小姑娘,要往好一点的方向想。”雷狮拍着我的肩。“我们雷王星可都是帅哥。什么类型的小鲜肉都有,虽然都没我帅,但谈个恋爱什么都应该是绰绰有余了。”
“雷狮!你不要教小孩子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金又生气了。
现场挺混乱的。
嗯……我还不怎么想上学。
31.
安迷修送给我的是一个束发的头戴。十分标准的少女粉,上面缀着一只紫色的水晶蝴蝶。
一看就很贵的样子。
“淑女就要有符合身份的饰品。”老骑士牵起我的手,在我的手背上亲了亲,然后下一秒就被雷狮按着脑袋拨到一边去了。
在这里我要由衷感谢一下这位老海盗。
“马场主可算不上骑士。”老家伙双手环胸撇撇嘴,紫色的眼睛里全是嘲讽。“等你什么时候得到银甲再说吧。”
“我一定会得到的!”
“啊哈——我期待那一天,你哭丧着脸的样子,秃子骑士。”
“恶党你找打吗!!”
“求之不得。”
其实……只是吃醋了吧。
32.
那两人当然没有打起来——因为嘉德罗斯就窝在一边的沙发上拿指甲钳绞指甲。
蝴蝶发带很漂亮,我把它带在头上打了个单边结。现在我觉得自己一定美翻了,可惜现场有三个不解风情的老头子。
好吧,好吧,原本是有一个的,但他不是正在和老痞子吵架嘛。
“金!金!——”我窜进厨房提着裙摆转了个圈,试图让脑袋上的蝴蝶有一种振翅欲飞的效果。
那个可爱的老家伙正拿着锅铲翻炒食材,闻言他回头看了我一眼,接着立刻夸张的瞪大眼睛。
“哦!天哪!看看我面前的小天使是谁!这裙子太适合你了我可爱的小宝贝儿——来吧,现在帮你可怜的老爷爷把旁边的菜端出去好吗?”
我发誓,这个老东西到现在只能和嘉德罗斯凑合绝对是因为他的没眼力见。
33.
吃完饭金告诉了我们在场所有人一个沉痛的消息。
因为两个大胃食客的入住,原本还能吃上一段时间的存粮在今天告罄。蔬菜还好,没有的主要是肉类,而且因为百年一遇的大暴雪的缘故,镇上那家从外城进货的肉类铺子暂时关闭了。
在金话音刚落的那瞬间,我仿佛听见了老嘉德罗斯内心的电闪雷鸣。
也难怪,对高热量食物收割机而言,让他往后半个冬季顿顿见绿简直跟凌迟没有两样。
当下他立刻从位置上站起来了,穿上厚实的衣服就一手拖着一个客人往屋外冲。
“大冷天的发什么疯!冻坏了怎么办?!”金跑到门口冲嘉德罗斯吼。
“渣渣你冻坏老子也不会冻坏,滚回屋里去。”我看到嘉德罗斯说完这句话之后又啧了一声,表情犹豫的又加上一句话。
“我马上就回来了。”
说完他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迅速转身拖着安迷修和雷狮消失在了漫天风雪里。
今天可真是冷啊,你看嘉德罗斯耳朵都被冻红了。
我缩缩脖子,蹲在屋门口打了个寒噤。
34.
其实我是想跟出去的。
嘉德罗斯狩猎是一把好手,跟在他身边一定比待在温暖沉闷的屋子里有趣的多。
只是金不许,他说女孩子家家没事不要跑出去看这种血腥的东西,女孩子家家应该待在刷成粉红色的小房子里看着名人传记或者历史故事。
“再不济看点爱情小说也比你跑出去看狗熊挨揍强。”这是窝在火炉边拿着眼镜理毛线的某位老人家的原话。
“说的好像某个老头子学外面那些婆婆织衣服就很有趣合情理一样。”
“哦,我奉劝某个小姑娘先把她罩在裙子外的毛线小斗篷脱下来再跟我讲这句话。”
“……对不起我错了。”
根本就不是我怂!只是因为那条小斗篷太好看了!!
35.
今天收获颇丰。
一头鹿,一头熊,还有一只肥肥壮壮的野猪。
足够我们再吃一段时间了。
“大冬天动物出来都少,可惜了,没遇到雪豹什么的……不尽兴。”雷狮揉了揉肩膀,一脸意犹未尽的样子。
嘉德罗斯没理他,在屋外拿着锋利的短刀剥熊皮,安迷修站在一边跃跃欲试。
“让我来吧,好歹我使刀专业。”
谁曾想,老绅士才刚说完这句话,一张棕黑发亮的熊皮便被完整的褪了下来。我就看着嘉德罗斯把短刀往地上一插,金色的眼睛里左边是一个“鄙”,右边是一个“视”。
“渣渣玩意。”
他把那捆完整的熊皮递到金手里,骄傲的就像一只竖起尾巴的老猫。
36.
感觉这件事对安迷修打击蛮大。
起码雷狮在之后都不损他了。
他们俩人在今晚的晚餐之后便告辞了。
“我们要回去了。”
雷狮拍拍金的肩膀,还是一脸无所谓的笑。“有时间写点信,不用多写,好歹让我跟安迷修知道你们死了没有。”
“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年迈的绅士皱眉,下一刻被惯例怼了。
“你行你说。”
“……”
这两人相处模式真奇怪。
我看到金笑着将新做的热甜点塞进雷狮怀里,又拍了拍安迷修的肩。
“信什么的我会考虑的,倒是雷狮你,少喝点酒,平常注意点饮食健康,你看嘉德罗斯噗——”
看着脸被嘉德罗斯扣住的金,我发现其实自家相处模式也挺奇怪的。
37.
雷狮和安迷修走了。
但是我从他们离别的话里听到了一个新名字。
——“格瑞?那是谁啊?”
不知为何我感觉嘉德罗斯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表情不大自然。
“啊。”金好像特别开心的样子。
“那是我一个超好的[朋友]!”
又不知为何,我感觉嘉德罗斯开心极了。
38.
那个男人出现在一个星期后的某天清晨。
他站立在院子的门口,就像我们镇中央那棵安静的雪松。
帅呆了的老头。
在心里吹了声口哨,我躲在金身后悄悄打量这个突如其来的客人。
结果在伸手捏住金衣角的时候,我感觉到身前那个老家伙身体轻微的颤抖。不是害怕……嗯,也没什么事情能让金害怕,准确的说——是激动的?
下一秒金的举动就证实了我的猜想。
“…格瑞,好久不见了。”
老家伙张开双臂,像迎接好久不见的老朋友那样冲上去——和嘉德罗斯抱了个满怀。
——“好好说话,搂搂抱抱的像什么样子。”
嘉德罗斯表情严肃。
咳,那个格瑞先生脸色不太好呐。
39.
格瑞先生是个沉默寡言的人。
或者说,对于不太必要的问题,他的话就会很少。
但是格瑞先生人很好!
他送了我一整套的《塞雷尔诗选》,还是精装版的!!
“一堆破书就把你收买了,你能有出息一点吗!”老罗斯揪着我的耳朵嘴角抽搐,然后在看到客厅里殷勤的招呼客人的金之后他的五官都快扭曲了。
“混…混蛋!这个家伙现在跑过来是要撬墙角吗?!”
“那也要看墙角愿不愿意跟他走啊……哎呦轻点!我的耳朵!疼疼疼疼疼疼疼疼!!”
“死丫头你再说一遍?!”
“你们要离婚了我一定跟着金走!才不要跟你这个暴力狂!”
可能是我叫的太凄惨了,客厅里两人终于被我的声音吸引着回过头,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听见我话里的内容。
金皱着眉头赶上来把我从嘉德罗斯的魔爪下救了出去,在揉耳朵的间隙我看见那位格瑞先生表情并不大好。
也许他听见我刚才的话了吧。
40.
嘉德罗斯真的是越来越幼稚了。
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他有那么幼稚呢??
金跟格瑞谈话的时候他一定要搬个小马扎蹭到两人中间,蹭到两人中间就算了还要冷嘲热讽,嘲讽就算了还要伴随极其刻薄的眼神鄙视。
弄得期间金气的撸起袖子跟他打了好几次。
……原来金打架也很厉害啊。
……啊,格瑞先生也是。
等等这些武器都是从哪里来的?!嘉德罗斯和前面两个老客人就算了金和格瑞先生为什么你们也??!这明明是个科学唯物的世界你们能不能把世界观还给我啊啊啊啊啊!!!
41.
今天一天我不想叙述。
反正简而言之就是挣扎在两个台风和一个台风眼之间的悲惨日子。
心疲力竭的过完一天后我精神恍惚的进屋睡了,然后就在恍惚的昏沉间做起了第二个梦。
这次是在一片雪原。
我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所为何物,但是前方所发生的一切在我眼前清清楚楚。
“我要走啦。”金发的少年人裹着纯黑的绒布斗篷,金色刘海下的一张脸是毫无血色的苍白,唯一鲜明的就是那双瞳孔中氤氲的蓝色,就像雪原之上一望无际的天空。
一只飞鸟穿梭在漫天风雪间,放声鸣叫却犹如哭泣。
那个年轻的男孩上前几步用力抱了抱另一个面目模糊的白发青年,嘴唇勾起带出笑意。
“别这个表情嘛,我又不是想不开去找死。我就是……想到一个安静的地方,安安静静的过完这辈子。”
“……又不是见不到了,你以后还可以来找我啊,我会给你写信的。”
那个被拥抱住的青年沉默了一下,然后我看见他的手微微抬起,最终环绕于少年腰际。
“好。”
那个人说。
不知为何,我觉得少年明明是一张笑脸,可是却悲伤的让人流泪。
42.
梦境没有停止。
我看到年轻人离开了那片雪地,然后在即将走出那片地方的时候一头栽进雪里。
他的金发被冰雪染白,他的瞳孔渗出鲜血,他捂住额头咆哮的像个野兽,剧烈的挣扎松散了他的斗篷。
他快不行了……救救他……快来个人救救他!!
我很想跑上去抱住他,或者握住他的手让他好受一些,可是残酷的梦境却将我禁锢在原地,我只能看着面前生命在折磨中渐渐蜕变成另一种可怕的样子。
……不行了吗。
“渣渣!”
那个声音自冰雪另一端而来,终结了面前所发生的绝望的一切。
在松懈下来的瞬间,我眼前的景象就仿若涟漪般模糊扩散,直到从支离破碎变成另一副模样。
43.
那是在一个温暖的山洞里。
篝火爆鸣,碳柴的气味充斥在每一处寒凉的空气里。发色相似的两个年轻人互相拥抱着对方,口中溢出的热流在冷气触碰下变成袅袅白雾。
“你疯了吗,放弃继承权来这个见鬼的地方找我。”方才挣扎痛苦的男孩哆哆嗦嗦的窝在另一个人怀里,因为那阵渗透进身体的寒冷发着抖。
另一个家伙轻轻的“嗤”了声,抱着少年的手却是收的更紧了。
“可能吧。”他说。
“开什么玩笑!”少年转过身拽住他的领子,手背上青筋暴起。“回去继承你的皇位吧,我还轮不到你来操心!”
“你是指你刚才那种半死不活的情况吗?”
一针见血。
少年泄了气,他推开抱住他的人,环住自己的膝盖拿背对着那家伙。
“你说过的,强者有嚣张肆意的权利,现在我怎么样还轮不到你来管。”
那个被推开的年轻人站起身,走到少年面前,然后一巴掌扣上男孩子毛茸茸的发旋。
“强者是有嚣张肆意的权利,现在的你有这个权利,可是我也有。同样的,我做什么,也轮不到你来管我。”
“无所谓你怎么想,反正我都跟着你了。如果你真到了不能控制自己狂化的那一天,就由我……亲手了结你。”
所以,别怕了。
他蹲下又重新抱住了那个浑身冰凉的孩子。
终于,男孩将额头抵在他肩膀上,小声的哭泣起来。
44.
跟上次做梦的时候一样,天依旧没亮。
被窝很暖和,月光洒进室内汇聚成一片浅淡的银色海浪。
我尝试着闭眼、翻身、数羊……然后败给了莫名其妙的精神奕奕。
搞什么啊……
有些挫败的穿上加厚的外套走出房间,就看到那个年迈的帅老头窝在沙发上盯着炉火也不知道想些什么。
这么晚了还有人不睡觉啊。
感慨之余,我觉得自己应该打声招呼。
“那个……格瑞先生,您还不睡觉吗?”
“只是想坐一会,打扰到你了吗。”
“其实我也是睡不着啦。”我摇摇头,想想还是说了一句。
没想到格瑞先生对我招招手,并往旁边挪了挪给我留出一个位置。
“介意陪我这个快要死掉的老人家说说话吗,小姑娘。”
“好,好的。”我有点受宠若惊,毕竟这位先生除了开始的自我介绍外还是第一次对我说话。我就着炉火的光小心的绕开杂物踩上毛毯,坐到了格瑞先生的身边。
这次我完全看清了老人家垂落在肩膀上的发丝,很自然纯粹的颜色,干净的就像是梦中的雪原——原来是天生的发色啊。
45.
“他过的还好吗?”
“他……”
“当然很好。”
……卧艹嘉德罗斯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46.
所以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今晚是个难得的无风夜,月亮星星都高高的挂在天上一闪一闪,院子外的几盏小灯将地上的白雪都要照成暖黄色。
屋顶很滑,气温很低,我裹成球状站在房顶上,整个人几乎要抱着烟囱角才能稳住身形。
“已经很多年了。”
“是啊。”
发出感叹的两个老东西将房顶的积雪用脚踢落,然后挑了一块尚算干净的地方盘腿坐下。热气在说话的间隙从他们口中溢出,在寒凉的冷气下变成袅袅白雾,我看到格瑞先生掏了掏口袋,摸出一个精致的小铁盒。
“抽吗。”他从铁盒里抽出根烟,拿火机点燃,夹在指尖深深的吸了一口。那双紫色的眼睛在刘海底下眯起,盯着院落外围的灯光神色莫测。
香烟的味道在冷空气的作用下刺激性更强了一层,我没忍住打了个喷嚏。格瑞先生或许是听到了,他看了看我,又斜眼看向嘉德罗斯。
“你就让小孩子站在那里吗?”
“你很烦。”
我看见格瑞先生冲嘉德罗斯耸了耸肩膀。
“我会跟金说的。”
于是最后我还是被嘉德罗斯拎到他身边坐着了。
47.
月亮高高的挂在天上,我看着从嘴里冒出的水雾和香烟燃烧的浅淡烟气纠缠在一起,然后搓搓手,往手心里呵出一口热气。
嘉德罗斯拿着根烟点燃,食指与拇指合拢捏着烟蒂,他没抽,金色的眼睛凝视香烟,看着那点火星在细白的烟雾里明明灭灭,就像一尊佛似的。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嘉德罗斯沉默的看着香烟燃烧,格瑞先生沉默的抽着手中的烟,直到嘉德罗斯手中的烟到了尽头。
我看见他将手中的烟捻进雪地里,一侧小臂支在屈起的膝盖上,然后抬头望向天空,直视夜幕上的绚烂星海。
“我记得你以前不抽烟。”
这是嘉德罗斯沉默后的第一句话。
“我记得你以前也不会有耐心听别人说教。”格瑞先生低下头,我能看到他嘴角在刘海底下一闪而逝的弧度。
“有耐心也不是听你说话。”
“可你刚才在等待我开口。”
嘉德罗斯沉默了,这个坏脾气,一点就炸,平时经不起一点挑拨的老爷子,罕见的在这句话底下沉默了。
“你老了,嘉德罗斯。”发丝苍白的格瑞先生将烟掐灭,把烟蒂向外丢去,他站起来,将手插进呢绒大衣的口袋里。
“我也老了。还有雷狮和安迷修,我们这一辈的,存活下来的人,全都老了。”
“先是虚弱,衰老,然后连走路都做不到,只能坐在轮椅里面。最终在某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亦或是下午死掉……当然我希望你倒霉些死在晚上。”他终于低下头,在嘉德罗斯面前微笑起来,就像是熟人相见。
“你这是在嫉妒吗。”
老东西昂着脑袋哼哼两声,话音里居然显出几分得意。
我不是很懂这有什么好得意的。
48.
就在我内心腹诽的时候,站在我们面前的格瑞先生用脚尖将一小块积雪踢下房顶。
“确实。”
他点点头,紫色的眼睛里是满满的认真。
“明明先遇到他的是我,一直保护他的是我,他最在意的那个人也是我,当然是指以前。”他把打火机从口袋里摸出来,夹在指尖把玩。“结果现在那个白痴在这个荒凉的要死的地方跟你过原始人的生活,我嫉妒也是正常的。”
等等格瑞先生你这个平静的语气不太像嫉妒啊!我还只是个未成年啊你们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发生了啥?!
49.
两个人并没有理会我崩溃的眼神,所以这段对话还是十分顺利的进行下去了。
“你知道吗。”格瑞先生将火机的按钮按下,艳色的火苗跳跃在昏暗的天地之间。“在雷狮告诉我你们具体位置的时候,我想的是,如果到时候只有你活着,我就杀了你。如果只有金活着,我就带走他。”
“我的情况已经完全稳定了,我会带他到我的星系,我可以给他更好的治疗,也可以保护他不受伤害。”
“可我到了这儿,发现你们都活着。”格瑞先生把打火机拆开,将里面的油倒在屋顶冰凉的积雪上。他冲嘉德罗斯笑了笑,眼睛里虽然认真,却没有不甘。
“金很开心,你把他照顾的不错。”
“哼,那是当然的。”坏脾气的老爷子偏过头,不去看衣冠楚楚的格瑞先生,我就这样看着嘉德罗斯把那坨沾着火机油的积雪捏成雪球,然后朝面前老先生的脸上扔去。
“我又不是你这个胆小鬼,当然如果那个时候你决定跟着渣渣我也会把你打昏扔出去的。”
雪球没打到格瑞先生脸上,老人躲避的很轻松,他接住雪球,又反扔向嘉德罗斯。
“雷狮没跟我透露一丁点你们的情况,他只跟我说让我来你们这里看看,所以我猜你们有可能出问题了,辐射的副作用最终还是在你们身上爆发出来。”
雪球被嘉德罗斯接住,扔回去。
“那个家伙还真是屁事多,下次要找个机会干掉他。”
雪团在飞来飞去,几乎要在两人之间变成一道白色的虚线。
“我觉得就凭你现在也不一定能干掉他手下那帮小崽子。”
“渣渣会帮我的。”
“是吗,我觉得可不一定。”
“嫉妒的家伙没资格说话。”
“我没嫉妒。”
“呵呵,你的样子可不像是这样说的。”
“你真是越老越幼稚了,不,你比以前还要幼稚。”
“幼稚的明明是你这个不请自来的家伙。”
……
我说啊,可不可以停止一下这样的行为,你们根本一样幼稚好吗!!
50.
我,斯诺,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就这样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蹲在自家房顶上看两个幼稚的老头子扔了大半晚上的雪球。
对,没错。
一个雪球,扔了大半个晚上,期间还看了许多非常神奇的体术招式,我除了两掌一合啪啪啪真是什么都不会干了。
直到破晓将至,夜幕变淡,这场伴随着雪球攻击的幼稚谈话才全部结束。帅老头格瑞先生整了整自己的衣领,将呢绒大衣上沾着的碎雪拍落,纵身一跃从房顶落下,轻飘飘的踩上地面,十分有宗师气概。
我家老头不甘示弱,扯着他养女的外套后领,一脚踏在房顶边沿,被清晨的风吹起衣摆。
“不跟那个渣渣告别吗。”
“不了”
格瑞没转头,他冲身后挥了挥手,嘴角在晨曦中越发上翘。
“我就是过来看看他高不高兴,现在,就不多让他伤心了。”
51.
格瑞先生走了,留下来的只有一封信,在嘉德罗斯手上。
我有点好奇,偷偷在他背后垫脚看了半天,然后被他屈着指节赏了一个暴栗。
“啊呀!”
“小崽子看什么看。”
“……我就看看嘛,这上面写的什么啊?什么皇室,搜查什么的…你干嘛又打我!!”
“下去了。”
“嗯?呃!别拽我后领子啊啊啊啊啊啊!!”
52.
跟嘉德罗斯走进屋的时候天还没完全亮透,我哎呦哎呦的捂着脑袋走进屋,嘉德罗斯在我身后关上门,结果我们两个人一抬头就看见金站在我们面前双手环臂,右脚有规律的在地上跺着。
“给你们一个机会,解释下大晚上不睡觉跑出去的原因。”
“……我说我跟嘉德罗斯和格瑞先生谈了一晚上的人生理想你信吗。”
“呵呵。”
这就很尴尬了。
53.
嘉德罗斯最近有些奇怪。
以前下午的时候他都喜欢窝在暖乎乎的房子的窗边享受北国阳光,可最近他却经常跑出家门,带着黑色的全指手套,长长的围巾遮住自己的半张脸,每天回家的时候都会带回来一股浅淡的硝石味。
我问他,他说自己是去烧些垃圾。
而在今天晚上,他更是在餐桌上提出了搬家的要求。
“咱们换个地方去住吧,暖和点的地方。”
“你怎么了?突然发疯?”
金有点狐疑的看他一眼。
“这太冷,关节痛。”
“唔,行。”
于是搬家的计划就被这么草率的决定了。
54.
卖掉房子,买通往其他星系的船票,坐上飞船。
非常简单草率,简单草率到让我怀疑我们不是搬家,只是去别的星系进行一场短暂的旅行。
路上金把我脑袋按上他肩膀,对我说,你睡会,醒来以后咱们就能天天吃海鲜了。
我点点头,也觉得有些困。
然后我就睡着了。
55.
这是最后一个梦。
我梦见被一劈为二的神明化为结晶,辐射所有战士之后将其中一半投入少年体内,然后少年离去,野草开始在神殿里面生长,原本星系的权利之巅变成荒芜的坟场,而在这片坟墓的中心,那半块神的遗骸,渐渐开始搏动。
一下,又一下,就像一个跳动的心脏。
然后终于在某一天,这颗心脏坠落下去,就像一颗小小的流星,被掉入茫茫星海之中。
“呜哇……哇啊……”
“啧,哪来的小渣渣。”
+结局+
当圣空星的搜查队潜入这座荒僻的雪原,循着神之结晶的气息找到这处地方的时候,在他们眼前的,只有破败的房屋,和在风雪掩盖后几乎看不出痕迹的菜园子。
“该死的,又让他们给逃了。”
领队的男人咬着牙,眼神恨恨,却不料在下一刻,无数金色的箭头刺破冻土参天而起,宛若荆棘拥有生命,这些狡猾的金色“巨蟒”在人群之中穿梭游荡,将那些哀嚎全部掩盖在漫天风雪里。
“你可别真当我是傻瓜呀,嘉德罗斯。”
坐在星船里的老人看着前方播报整点的数字光屏,揉揉坐在身边打瞌睡小姑娘的头发,眯起了眼睛。
“痛风严重的时候也没见你挪过一下,一个关节痛就能让你卖房往外跑?”
嘉德罗斯没说话,他把手放在金手背上,捏了捏。
“算了。”蓝眼睛的老家伙笑了笑,给嘉德罗斯盖好膝盖上的毛毯。“反正我也送了你的前手下一些礼物,咱们休息好了,准备去新房子。”
零点报时的钟声响起,圣诞节的歌曲在车厢播放,而神明和他的君王,会到一个温暖的地方。
那里有大海,有白沙,还有一个家。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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